​明清战争（二十九）

明清战争（二十九）

公元1645年，当弘光政权和李自成相继败亡之后，逐鹿中原的结果似乎已成定局，清王朝似乎已经赢得了最终的胜利。

但是南方的明朝残余势力显然不甘心就此失败，最不济他们也想要划江而治，共分南北。弘光元年的四月，时任鲁王朱以海被派遣前往台州就藩。南京失陷之后，两浙地区的明朝遗老并不想要归附清朝统治者，特别是清军一路烧杀抢掠，恶名远扬使得两浙地区的士绅担忧不已。

自顺治二年二月开始，多尔衮为解决入关满清贵族、八旗官兵待遇问题，下令开始圈地均平。整个京畿地区是鸡飞狗跳，民不聊生。通州地区，百姓的土地几乎全被八旗官兵夺取，清军跑马占地，将通州的耕田全部霸占。河北雄县，原本户籍数万，圈地之后，雄县再也没有缴纳赋税的户口了，因为土地全被侵占一空。

当时清廷的圈地命令极为严酷，各级官僚不敢怠慢，但是地方上的汉族百姓便遭了大灾。很多地主乡绅全部沦为流民，被迫远走他乡，至于普通百姓要么横死乡野、要么沦为奴隶。同时，清廷为保证八旗圈占土地可以耕作，强迫大量汉族百姓进行“投充”，即为八旗官兵耕作土地。河北地区的广大汉族农民一夜之间变成了农奴，这种农业生产生活方式无疑是开历史的倒车。虽然清廷统治者说是自愿投充，但实际上各级官僚和八旗军队实施的是明晃晃的贩卖人口，强抓劳动力。

顺治二年开始的圈地运动，一直贯穿整个清朝初年。直到康熙二十四年下令“嗣后永不许圈”的旨意后，这才彻底结束了为祸中原数十年的圈地恶政。数十年的圈地运动，致使汉族百姓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根本——土地，被强制“投充”抓去做八旗奴隶的百姓多达数十万，这其中妻离子散、家破人亡者无法胜数。不仅如此，清廷还实施了“缉捕逃人法”。其原由正是因为八旗贵族到处劫掠百姓为奴仆，致使大量百姓逃难。入关前，清军就已经俘掠百姓上百万人，这些被俘掠的百姓无一幸免，全部沦为八旗贵族的奴仆奴隶，过着悲惨的农奴生活。生命朝不保夕。

由于生活极度悲惨，八旗麾下的奴仆死亡率极高。作战时，八旗兵丁催促这些汉族奴隶充当炮灰，进一步加深了汉族百姓的悲剧。于是便出现了大量逃难的汉族奴役，顺治三年，多尔衮谕令兵部做出调整，出动官府和军队力量，抓捕逃难的百姓。但敢收留、窝藏逃民的归属同罪。这一恶政引起了汉族地主阶级极大的不满和愤慨。满洲贵族声称，放纵流民逃难，会让他们的生活举步维艰。但这纯粹是强盗逻辑，但是清廷统治者为了维护八旗子弟的权力，极力维护如此野蛮的奴隶制度，使明朝遗留的封建田亩制度荡然无存，整个北中国俨然倒退进入奴隶社会一般。

同时，顺治二年。多尔衮认为天下已定，遂采纳汉官孙之獬的建议，推行剃发令。这个命令使得大江南北，黄河上下，烽烟四起。因为剃发易服令，使得汉族百姓群情汹汹，清朝初年的中原反复动荡，很大一部分原因，来自于剃发易服令。但这一轮动荡掀起了腥风血雨，尸骨成山，令中原汉族百姓蒙受了巨大的痛苦和厄运之中。

诸位读者，这句：腥风血雨、尸骨成山看起来只是八个字，可这背后蕴含了多少百姓的悲惨命运和孤苦伶仃的流浪生活，亦或者一辈子都成为农奴，再无自由可言。《清史稿》冷冰冰的记载着：“扬州十日”、“嘉定三屠”、“湘潭屠杀”、“广州屠城”、“大同之难”。这些冷冰冰的文字背后，是数百万中原汉族百姓的性命，是中原长达二十年的刀光血影，是汉族百姓坠入深渊的悲情写照。

皇太极在历史书上从来不是一味仁慈的君主，他主导下的的八旗官兵更是凶神恶煞，对待百姓从无仁慈可言，从山海关进入中原以后，八旗官兵杀人无数，抢掠无计。从北京到南京，运河两岸原本繁华的盛景再也没有了，康熙初年南方士人北上科举，目视之处一片荒夷。清军的破坏力是恐怖的，“顺我者昌，逆我者亡”这句话对于清军完全不适用，清军采取的措施是“城门失火，殃及池鱼”，只要不投降，就要阖城灭门，不分军民，不分是否抵抗，一律屠杀或者掠为奴隶。

后来，乾隆朝的御用文人纪昀就曾在他的《阅微草堂笔记》中，记载了他的祖上在清军屠刀之下的悲惨遭遇。多尔衮更是穷凶极恶、道貌岸然的说：君，父也；民，子也。父残其子，情理之所必无。况诛戮所以惩有罪，岂有无故杀人之理？自元年以来洗民谣言无时不有，今将六年矣，无故而屠戮者为谁？民肯从此回想，疑心必然冰释。顺治七年后多尔衮倒台，顺治帝将此前血腥屠城的过错都推到了多尔衮的头上。

但实际上，清军的滥杀无辜根源于满洲贵族的迷信武力和民族歧视，多尔衮不过是他们当中的代表人物罢了。在清廷上同多尔衮争夺权利的“辅政叔王”郑亲王济尔哈朗统师出征时表现出同样的野蛮，就是一个证据。只是因为这种疯狂的屠杀政策不仅没有吓倒汉族人民，反而激起更加顽强的抵抗，清廷在屡遭覆师失将之后，才被迫在政策上作出部分调整。

在这种大环境背景之下，南方汉族地主阶级的反清热潮非常高涨。他们不愿意投降清朝，想要拥立明朝后裔，奋起反抗。

当时浙江地区的反清势力风起云涌，地方上有各种地主武装率领的农民起义，浙西总兵方国安和定海总兵王之仁拥护鲁王朱以海出来当皇帝，带领众人继续开始反清事业。此时，潞王朱常淓还在杭州城，如果按照轮序排列，朱常淓显然比朱以海要更加适合皇位，所以鲁王一开始并未同意麾下人的拥护。然而清军的进攻速度非常快，顺治二年六月，清军攻陷杭州府，活捉潞王朱常淓。清军进军之速度如摧枯拉朽般，所过之处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力量。

眼见六月十一日潞王朱常淓投清，愤慨的唐王朱聿键在一批文官武将的支持下，前往福州筹办监国。靖虏伯郑鸿逵起兵响应，同时南明吏部侍郎黄道周也附和响应。二人拥护唐王朱聿键为首，欲推其为皇帝。朱聿键本人因为轮序距离崇祯皇帝比较遥远，众人多有疑虑。但当时血缘关系较近的亲王便只有封藩广西的桂王朱由榔。可其距离江南实在太远了。考虑到仅存的几位亲藩，众人最终决意推举朱聿键为帝。

六月十七日，在行军途中抵达衢州后，朱聿键检阅军队发布誓词：恭行天讨，以光复帝室；驱逐清兵，以缵我太祖之业。六月二十七日，他在郑芝龙等人的拥护下，在福州登基称帝，改元年号为隆武。以福州为首府，改名为天兴府，至此隆武政权宣告建立。

这个政权得到了南方广大明朝残余势力的认可，并尊奉隆武为年号。

隆武帝 — 朱聿键是非常希望可以重整旗鼓，再造大明江山。可是隆武政权的建立的额基础是不稳定的，其主要依仗的武力基础是以郑芝龙为首的郑氏兄弟。为拉拢郑氏兄弟，隆武帝不吝啬官职，封赏无数，给予郑氏兄弟包括追寻隆武政权的文人墨客以官职和权力，希望他们可以为残明政权效力。但郑氏兄弟自己也有自己的私心，郑芝龙海盗起家，在他心里家国天下是一文不值的。在恰当的时刻，郑芝龙完全可以轻易改换门庭。

于此同时，在台州的朱以海在浙东势力的拥护之下，于七月间在浙江绍兴建立鲁监国政权。浙东鲁政权的兵马来源成分也是极为复杂的，其中绝大部分是原本就投降清朝的原明朝地方部队，见清廷的政策极为反动，遂转变阵营继续投效明朝残余势力。浙东地区抗清势力的特点就是抗清的决心较强，存在一定的战斗力。但实际上，军队的控制权被王之仁、方国安控制着。

尽管朱以海想要励精图治，振兴明朝。但是他根本无法约束方、王二人对于军队和鲁监国政府的干扰和控制。朱以海本人是一位比较强硬的宗室子弟，面对清军大举来袭，他并没有像其他宗室子弟那般选择了投降，而是毅然决然带领反清义士扛起大旗。他亲自身临战场，前往钱塘江率领部众反击清军，并取得了大捷。

这年九月，清闵浙总督张存仁认为，鲁监国政权的存在使得杭州的位置遭到了极大的威胁。请命北京的清廷，希望集结重兵消灭这支明朝残余势力。同年十月，朱以海亲自率领麾下大军奔赴杭州，意图躲过此城。清闽浙总督张存仁和饶余贝勒 —— 勒克德浑决心死守杭州城，等待还在南京的多铎增援部队。从兵力来看，明军的主力比不过清军的数量；其二明军来属不一，军心不稳。尽管明面上统一归属于鲁王管辖，但是实际上各自有自己的小算盘。

钱塘江一战，明军与清军激战正酣，但是效果欠佳，并无明显的进步。当时鲁政权的内阁首辅是张国维，他是弘光朝原兵部尚书，但是遭马士英排挤出南京，回家乡东阳积蓄力量。朱以海被推出之后，张国维充当中间人，聚拢各路人马在以朱以海为旗号的鲁政权麾下。他立主与清军决战，但是麾下将领王之仁和方国安二人各怀鬼胎，根本不愿意为这个所谓的残明政权卖命。特别是方国安，他是一个典型的军阀混子，根本没有任何要为鲁政权效力的决心。

此外鲁政权麾下还有大量义军，因不满清军的暴虐，起兵反抗并加入鲁政权。但是在鲁政权内部，存在着原明军官兵歧视义军的风气。其中官兵饷银分发不均是主要问题，这严重影响部队的团结和士气。凡此种种不可胜数，一支军队中存在诸多严重的问题，没有遇到强敌之时尚可维持表面同心，但是一旦遭遇清军进攻，其必然会暴露出难副其实的原形。张国维面对如此局面曾仰天长叹：国事不可为矣！

马士英、阮大铖在南京失陷指挥逃到浙江，因为名声太烂，所以无人接收，没有任何办法他们投靠了方国安。这二人是典型的投降派人士，他们劝方国安不要抵抗，应当向清军投降。钱塘江一战之后，方国安认为以鲁政权目前的军力，很难取得胜利，也动了投降清军的念头。

而鲁政权和位处福建的隆武政权之间仍然存在诸多冲突，双方建立的时间是先后接替的，互相并不统属，但是唐王称帝、鲁王只是监国。所以福建的隆武政权试图希望鲁政权可以承认自己的正统地位。但是方国安却听信马士英的唆使，将隆武政权派来犒劳明军的使者陆清源而杀害。进一步导致两个政权发生决裂，这就给了清军可以各个击破的机会。

顺治三年初，多尔衮命令饶余贝勒 —— 博洛为征南大将军，统领大军继续向南进攻，扫清残余明朝势力。博洛进抵杭州之后，征集大军准备强渡钱塘江征伐南明鲁政权。五月二十日，清军自钱塘江北岸驻扎大营，炮击江南岸的明军。方国安的厨房被炸，他直呼：此天夺吾食也。方国安不愿意在钱塘江南岸等死，遂带领自己的部队擅自逃跑，想要投靠隆武政权而去。

五月二十八日，王之仁听闻方国安逃跑之后，自知仅凭自己的本部人马不可能抵挡住清军进攻，遂撤退回宁波，清军顺利突破钱塘江。前锋固山额真图赖首先渡江，进逼绍兴。清军势如破竹，明军望风投降。方国安见大势不可为，遂准备挟持鲁王朱以海投降清军，以求个进身之阶。但是被朱以海探查到风声，先行脱离而去。

浙东的反清势力随即瓦解，王之仁遭遇友军痛击，被清军俘虏后杀害。方国安率领部队向清军投降。清征南大将军博洛命其为先锋，进攻福建的隆武政权。方国安不愿意成为炮灰，遂密谋反清，后事泄被杀。其余各路一军均被清军一路冲杀而溃败。鲁政权的内阁首辅张国维痛心疾首，他无法追及鲁王的步伐，遂回到家乡组织抵抗力量，最后兵败自杀。

朱以海经舟山、厦门、南澳后抵达长垣，从此结束了他执政的生涯，鲁政权就此覆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