​重温聊斋《韦公子》：咸阳公子多风流，终因风流屡蒙羞

重温聊斋《韦公子》：咸阳公子多风流，终因风流屡蒙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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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曰：

惨绿年华载酒行，罢官归去悔闲情。

咸阳公子风流甚，转为风流误一生。

韦公子，名小宝，字无忌，是咸阳的世家子弟。

韦小宝父母早亡，又无兄弟姊妹，家中只他一人当家做主，向来胡作非为，无法无天。

他为人又是放荡不羁，贪欢好色，家中稍有姿色的丫鬟仆妇无不染指而后快。

于受万《聊斋全图》之韦公子

他曾携带数千两银子，游历四方，寻花问柳，扬言要阅遍天下间的名伶歌伎。凡是去到哪一座名城，韦小宝必先寻到当地最繁华热闹的烟花柳巷，只要有名伎所在，他必然流连其中，乐而忘返。

那些姿色平庸或不对胃口的女子，他往往留宿一夜就走，倘若碰到一二个十分中意的，却会逗留数月之久，直到厌烦而去。

韦小宝的叔父韦公，乃当朝名臣。辞官归隐后，听说了韦小宝历来的所作所为，怎不痛恨他浪子无行，又感念兄嫂只有这么一个儿子，怎能忍心置之不顾，于是延请了当地有名的塾师，严命他和族中子弟们一同闭门苦读。

韦小宝虽然忌惮叔父的威严，但毕竟天性顽劣，本性难改，每每夜深之后，偷偷翻墙出门，窃玉偷香，照旧潇洒，直胡闹到天亮，这才依依不舍地溜回家。

常在河边走，哪有不湿鞋？他夜夜如此，一晚一个不仔细，翻墙时栽下墙头，摔断了胳膊，家人闻讯赶来，不免东窗事发，塾师得知此事，当即报知韦公。

韦公听了，怒其不争，将他狠狠一通打骂，直打得他昏死过去，这才住手。

韦小宝将养了一月有余，才痊愈下地，韦公又是痛心，又是气恼，不免一番诫勉，与他约法三章：“你读懂的书要是多过众兄弟一倍，文章也强过他们，我便任凭你出外游玩。但在此之前，再敢私自外出，下一次仔细你的腿……”

见叔父虽然严厉如旧，但毕竟松了口。韦小宝竟然欣然答允，从此转了性，好玩之人大多聪颖过人，他专心攻读，果然悟性极佳，远超老师的教书进度。没几年，竟然拔秀才，中举人，风光无两。

眼见学有所成，韦小宝心下自得，就想任性破戒。谁知韦公早摸透了他的小心思，管束地愈发严厉紧迫，韦小宝进京赶考，他不仅指定贴身老仆随行监视，还交给他日记簿一册，让他每日记下侄儿的一举一动，一言一行。

如此数年，韦小宝倒也安分守己，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。多年勤奋苦读，韦小宝终于高中进士，韦公闻讯大喜，这才稍稍放松下来。

虽然如此，他每每出入花楼伎馆，还是惧怕叔父知道，一旦出去逍遥，往往假称姓魏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。

一天，韦小宝路经西安府，偶遇一个少年戏子，名叫罗惠卿，才十六七岁年纪，生得秀丽绝伦，婀娜多姿，胜过美貌女子。

韦小宝一见倾心，当即赠以金银缎匹，罗惠卿见他慷慨大方，又是官宦子弟，风流俊雅，遇上这样一个出手阔绰、漫天撒钱的大老官，怎不倾心爱慕、殷勤答对？

韦小宝见他十分识趣，更是心下大动，当即留他住下，日夜欢好。后来他又听说这罗惠卿新娶的妻子颇有风韵，妙不可言，不免犯了旧病，动了污人妻子的心思，当即以重金相赠，暗示罗惠卿带妻子来见。

戏子无情，见了金银怎不动心？当即满口子答应，当晚就带了妻子同来，是夜三人同床共枕，极尽欢愉。

图/十年一觉扬州梦

见罗惠卿贴心如斯，自此，韦小宝更加疼他，一连厮混了好几天，他还不满足，一直琢磨着如何带罗氏夫妇回家，长此以往才好。这天随口问起罗惠卿的家境人口情况。

罗惠卿道：“我母亲已经过世，父亲还在，只是素未谋面。”他靠在韦小宝膝上娓娓道来：“小人原不姓罗，我母亲当年是咸阳韦家的婢女，后来被卖到罗家，四个月后就生下了我。小人虽然姓罗，却是韦家的血脉。倘若有幸跟您回到咸阳，还要访查生父哩？”

韦小宝越听越是心惊，背后冷汗涔涔而下，当即轻轻推开罗惠卿，颤声问：“你母亲姓什么？”

“姓吕！”这二字传入耳中，韦小宝如中雷击，怔在当场。原来，这罗惠卿的母亲吕氏当年正是他家的婢女，他曾将吕氏欺侮，后来又将她转卖给了罗家。

韦小宝良久才镇定心神，这时浑身早已被冷汗浸得透了，如坠冰窟，他怕自己失态，当下先支开了罗惠卿。

苦捱到天明，韦小宝厚赠了罗惠卿，劝他改谋他业，又托词说自己还有其他事情，要往别处去，等回来时再来找他，当即找了个由头，灰溜溜地跑了。

后来，韦小宝外放苏州某县县令。当地有个乐户人家的歌伎，叫做沈韦娘，生得娴静秀雅，俊俏动人，是名动一时的风月人物。

韦小宝慕名将她召来，一见果然名不虚传，当即留她住下。这一夜，二人不免温柔缱绻，共赴巫山，夜里二人耳鬓厮磨，温言慰藉，韦小宝开玩笑问：“你这闺名莫非是取自‘春风一曲杜韦娘’么？”

沈韦娘娇吟一声，跌进他怀里，俏生生道：“不是的。妾身的母亲原来也是苏州名伎，十七岁时遇上了咸阳来的韦公子，与大人同姓。韦公子和我母亲相好了三个月，曾经私定终生，谈婚论嫁，他走后八个月，我母亲生下了我，因生父姓韦，所以给妾身的名字里取了个‘韦’字，实际却是我的本姓。”她语音婉转，分外动听，续道：“当年韦公子临别之时，曾留下一只黄金鸳鸯为记，现在还在。没想到他一去之后从此音讯全无，可怜我母亲痴心妄想，偏偏遇上了负心薄幸之人，不免相思一场，郁郁而终。妾身三岁时，蒙一个姓沈的老婆婆领养，抚育成人，所以随她改姓了沈。”

韦小宝听了，身子渐渐僵住，低下头细看韦娘的眼角眉梢，不仅肖似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那张俏丽面庞，难道不像自己？他又是羞惭，又是懊恼，又感无地自容，当即摸下地来，拨亮了灯，呆呆坐在灯下。

韦娘在床上唤他，他失神之中，也不答应。

韦娘也下床斟酒作陪，他双目死死盯着酒壶，心下顿生一条毒计。随即不动声色地将韦娘支开，暗中给她杯中下了剧毒。

稍后再饮，酒才入口，韦娘忽然一头栽倒，满脸错愕地望着他，似乎想问为什么，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发出一丝声音。

他面无表情盯着她不住抽动的咽喉，等了许久，这才假作慌乱地大喊救命，下人纷纷乱乱赶来时，只见韦娘蜷缩在地，呻吟无声，身子抽搐了一阵，已然气绝身亡。

《聊斋志异图咏》之韦公子

韦小宝当即派人传唤乐户人家前来领走尸体，又赏了许多财物，想要掩人耳目。怎奈与韦娘交好的人中多的是达官贵人，听说了韦娘暴死在韦县令家中，谁不顾念旧情，心生怜惜？于是纷纷为她打抱不平，又出钱收买乐户人家，鼓动他们上告州府。

一县之境，韦小宝以知县之尊，还能够只手遮天，到了州府上司那里，岂是他能随意左右的？他无计可施，只得倾尽家财，大行贿赂，虽然勉强将这件事遮掩了过去，却还是被以浮躁为由罢免了官职。

自此，去职还乡，韦小宝时年三十八岁。回归故里，他闭门不出，深悔这些年的丑恶行径。眼见岁数渐长，家中五六个妻妾终究一无所出。

不孝有三，无后为大。实在没有办法，韦小宝只得登门求肯叔父韦公，想要过继他的孙子为嗣子。韦公却厌恶他一家子无德无行，恐怕带坏自己的子孙染上恶习，虽然勉强同意过继，但也要等到他年老之后才行。

韦小宝也是要脸面的人，听了这话，怎不生气？当即气冲冲地想要找回亲生儿子罗惠卿，家人们苦劝他万万不行，大闹了一场，他这才止了这个念头。

又过了几年，韦小宝突然身患重病，卧床不起，总是不住捶打自己心口，痛心疾首呼道：“欺侮婢女、拈花惹草，真不是人呐！”

韦公听说了此事，知道他命不久矣，摇头叹息道：“这人大概是快了！”于是将次子的一个儿子送到他家，给他做了继子，早晚请安。不出一月，韦小宝果然一命呜呼。

聊斋先生说，辱人妻女、欺侮婢女、出入风月的恶劣后果不必多说。但一个人让自己的亲生骨肉管别人叫父亲也就罢了，自己还要糟践他们，也算是无耻到家。苍天有眼，自己拉的屎尿，终要自己全部吃下，果然报应不爽。可惜，当他得知沈韦娘是自己亲生女儿时，他不仅不能扪心自问，幡然悔过，一头撞死以赎罪愆，反倒汗颜无地，进而投毒害人，妄图遮羞，这不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么？尽管如此，风流公子所生的子女，纵然流落风尘，沦为优伶歌伎，依然能子承父业、各擅风情。真是可悲。

韦公子以风流自名，实则是放纵无耻，这等行径，比之《红楼梦》中的下流胚子贾政、贾琏、贾瑞等人尚且不如。人常说：“辱人妻女者，妻女必为人辱”，韦公子更甚，不止为人所辱，更为己所辱，不亚于人伦惨剧。如此人面兽行之辈，韦公尚不忍心他断子绝孙，着实可敬可叹。

罗惠卿、沈韦娘二人的母亲也都是苦命之人，也无法更无力令他们脱离苦海，遇上这么一个天性凉薄、猪狗不如的生父，难道是他们本性如此，自甘下贱么？

来源：素材选自清代蒲松龄《聊斋志异》，图片来自网络，如有侵权，联系删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