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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抗战亲历者口述:(100)陈明仁:我的主要经历

2025-12-10 23:35 来源:爱尚秀 点击:

抗战亲历者口述:(100)陈明仁:我的主要经历

陈明仁:1903年生,号子良,湖南醴陵人。1938年6月,调任预备第2师师长,随后移驻湖南。

1939年秋,移驻湖北松滋、枝江。同年冬,率部赴广西参加桂南会战。1940年春,亲率官兵血战昆仑关,夺取了324高地。

1941年冬,改任第71军副军长。1943年冬,指挥71军,主攻龙陵,经过大小几十次激烈战斗,龙陵守敌大部分被歼。战后,接任第71军军长。

1945年1月,率部主攻回龙山,歼守敌800多人。随后,协助友军攻克了中缅边界重镇畹町。日军投降后,陈明仁部被调往无锡,接受日军渡边师团的投降。

1974年5月21日,病逝于北京。

陈明仁旧照

惠州之役

我于1924年在黄埔军校毕业后,在东莞、惠州等战役中屡立战功,一年之内,由见习排长而节节升任排长、连长,以至营长。

1925年9月,一天晚上,我们由虎门向东莞出发作战,我是第3连第1排排长。那时,营长和副营长都因我有病,要我留在后方,但我自己坚决要求去。

拂晓攻击开始了,第一营接受攻山任务,我们第3连本是作预备队的,但首先望见东莞东门的一个山头,有很多敌人在企图抢山。

营长当时便要我们第3连首先占此山,而连长竟下令派我第一排去攻占,我当时认为,自己病得不能动,而他偏要我首当其冲,这是故意与我为难。

气愤之下,我忘记了痛苦,一个人身先士卒,爬上此山,指挥部队将山头占领,并一鼓作气,趁敌人未攻之前,先行攻击,带领全排勇猛冲入敌阵,猛打猛冲,结果缴了敌人一营人的枪。

此战缴获数目之大,以我排为最,团长认为我战功卓著,一面到黄埔报功,一面将我升为本连连长,而将原来的连长调开。

1925年,广东政府第一次东征,久攻惠州不下,到了第二次东征的时候,对于惠州乃采取监视政策,并无再攻之意,但我所在的第4团团长刘尧震自告奋勇,愿以所带的第四团攻打惠州,自信一攻必克。

当时,负有指挥之责的蒋介石,也就寄希望于刘尧震,把攻惠州的任务交给了他,当部队由东莞向惠州进发时,我病已经转剧,多人劝我回后方休息,而我仍然不肯示弱,坚持要去参加战斗。

开始攻惠州的日子定在10月12日,首先挑选奋勇队,我这一个连被挑了20余人,以杜从戎为奋勇队长。当时的兵力部署是:

第一、第二两营担任攻击,由北门进攻;第三营监视西门。

这天早上开始攻击,一接触便死伤很多。第一营营长,第一、第二连连长都负了伤。因而攻击任务,未能达成。

下午,团长命令我带第3连增援,我接受命令后,立即准备攻击,而惠州城四面皆水,要跨过一座桥,才能达到城边,地势极为险要。

我受命后,即率领全连的兵力,冒着炽烈的炮火,先抢过了桥,离城已经很近了。但是,因预备的一些爬城用的梯子,都放在桥那边,抢过桥时没携带,没有梯子无法上城,又只得到桥那边将梯子搬来。

在桥上,一来一往过了很久,敌人用密集火力射击,我连死伤很大,结果,只搬过来八张梯子,当梯子搬过来时,团长刘尧震到达我连的位置。

他知道已搬过来八张梯子,就命令我准备赶快爬城,就在他吩咐我的一刹那,忽然敌弹飞来,中了他的要害,他马上阵亡了,我不禁悲愤交加,不顾一切,带着一连兵力,冲锋前进。

但因梯子搬不上,仍是无法上城,这时,天色已晚,而我军阵地上的士兵,在敌人火力的监视之下,根本不能再动,茶饭也都没有,我只好冒险来回行走于阵地上,亲自送茶饭给每一个士兵,并把阵亡人员所遗下的枪支收拾,交给伙夫带回后方。

团长死后,由副团长黄庚矱和一少校团附负责指挥。这天晚上,副团长接到何应钦的命令,无论如何要限当晚将惠州城拿下,否则军法从事。

副团长接命令后,马上找我去接受攻击使命,我当时坚持当晚不能攻击,理由是兵散无人掌握,加之官长多负伤阵亡了,力量不能集中,梯子也背不上去了,即令能攻入城内,晚上无法清扫敌人,也是不能坚守的。

但是,副团长懦弱无能,毫无办法,他对我的主张又不敢呈复,要我自己写报告复何。于是,我便把不能当晚攻击的理由,写了一个报告由副团长转给何应钦。

何接到我的报告后,随即来令,要我指挥第一、第二两个营,于明日拂晓攻击。

我接令后,立即准备收集队伍,并拟以一夜之力,把梯子搬靠城边。但经过通宵的努力,一、二两营能收集的士兵不足150人,八张梯子也只搬了一张靠近城边,其余七张因城上炮火激烈,使人寸步难移,未能搬去。

同时,原来规定拂晓攻击的信号为打10发炮弹,在打到第三发炮弹时,便开始冲锋,可是,届时一直没有听到炮声响,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,等了一会儿,接何应钦的命令,说要重新布置,并要把监视西门的第三营调来,同时,发表第三营营长惠东升为代理团长,我接到这个命令之后,马上松了一口气,以为攻击惠州城的任务是第三营的了。

可是事实不然,惠东升代理团长以后,却仍然给我命令,要我指挥,将第一、第二两个营,编成七个队,每连一队,我连人数多一点,便编成两队,每队带一梯子,并指定攻击目标。

到时候,各队向攻击目标冲锋前进,时间为下午1时,仍听炮声三响为信号。届时,我一切准备妥帖了,炮声一响,我便带了七个队,冲锋前进。

这时,眼看到凡属前进的都倒下了,再也不能抬头,我心里很着急,于是只带着一个号兵,手中拿着一面旗子,吹着冲锋号,猛向前冲,但是回头一看,部队并未行动,这时,我军已经完全暴露在敌人视线之下,前后左右,都是死的伤的,号兵也死了。

我在这万分紧张之际,仍拿着旗子向城下跑,经过几段跃进,到达了头天晚上放梯子的位置。这位置处在死角,比较安全。

当时,城楼已经被打垮,城墙出现了缺口,机枪步枪对城下射击还是很密,不过敌人打不着我。我站了约半小时,一直看不见我们部队的一个人。

过了一会儿,才陆续来了两个士兵,是第一连的,我把他们叫到面前,商量爬城计划,由我领头,他们两人跟着我前进。

当时,我身上带了一支驳壳枪、四个手榴弹,手里仍然拿着一面旗子,当梯子刚竖起来,我便拿着旗子沿梯而上。等到梯子靠到城墙,我已跃上了城墙顶。

到顶上后,首先以手枪向敌人射击,接着抛掷手榴弹,敌人猝不及防,立即四散。等我继续抛掷两个手榴弹时,旗子已插上城头,并眼见敌人开始溃退。

这时,我们城下的队伍,也蜂拥而上,惠州城终于被我们占领了,这是10月18日下午4时的事,第三天,蒋介石、何应钦偕苏联顾问鲍罗廷等,在惠州集合全体部队,由蒋介石亲发口令,吹三番号向我敬礼,并宣布命令,升任我为第三营营长。

九江会战和预2师

1938年春,我在陆军大学毕业后,由于何应钦的关系,被派到军政部当部附。在此期间,曾一度被派为点验主任,负责点验湘、赣、浙三省的部队,6月底,发表我为第2预备师师长。

原来,第2预备师是由贵州保安团队编成的,师长为贵州人冯剑飞,部队由贵州开到岳阳时,才开始装备武器。

接着,预2师又由岳阳开到咸宁。这时,冯剑飞去见蒋介石,蒋问这个部队能否作战,冯答:“没有把握。”蒋一怒之下,将冯撤职。

冯被撤职后,何应钦推荐我继任师长,我接到任命之后,是在某一天的早晨至咸宁接事的,而在当天下午,便奉命率部队赴九江作战。

这时,部队都已发枪,但未经过射击训练,干部也是没有作战经验,尤其大部分军官,在出发之际,都怕上前线而纷纷逃跑,仅司令部6个处长就逃走了5个,整个部队都很乱。

当部队开拔经过汉口的时候,我见到了何应钦,何得知这支部队要开往九江作战,为之愕然,认为这个部队在目前,无论如何不能参加战斗,并向蒋介石建议,把这个师的任务变更。

蒋介石也认为他的建议是对的,所以,我这个师开到九江后,开始受张发奎指挥,并直接受李汉魂节制。

我们一到九江,便开始加紧训练,我自己在晚上训练营以上干部,天亮前,训练排连干部,白天便由干部训练士兵,一星期后,部队大有进步,作战才有了点把握。

不过,当敌人在九江发起进攻时,蒋介石还是特别电告张发奎、李汉魂,不要将预2师投入战斗,而调到瑞昌整训。但是,张发奎、李汉魂还是命令我师参加了战斗。

1938年9月1日,攻占瑞昌后,向湖北武穴逼进的日军若松联队

九江会战的结果,八个师都被打垮了,只有预2师非但未被打垮,反而完成了任务。当时,蒋介石、何应钦都很嘉奖我这个部队。不久,便发表命令,令预2师与第44四十四师合并,我任第44师师长。

本来,第44师是由税警团改编的,装备是新式武器,归军长俞济时指挥,我担心在他的指挥下,不能如同预2师一样独立自主,因而由瑞昌跑到汉口去找何应钦,表示不愿意接受这个命令。

我的理由是:预2师本来是一个不能作战,而且不必参加作战的部队,可是,结果在战斗中完成了任务,并未溃逃,比任何老部队都要好些,上级也曾奖励,现在,反而又将它的番号撤销,这仿佛成了一种处罚。

何应钦一听,极力解释说明,这是由预备师改为正规师,并且变为一个有很好装备的部队,这自然是赏的意思。

而我则坚决表示,这非赏而是罚,同时,说明预2师的官兵多系贵州子弟,第44师的干部都很齐全。将来一旦人事异动,干部都会被淘汰的。他们在九江作战有功,我不忍坐视他们将来流离失所,我只好和他们同进退。

当时,何应钦认为我的理由也对,但又说命令既下,很难收回,要我直接向蒋介石去请求收回成命。

我当时拒绝去见蒋,因为这是军政部长的事,何可以处理,无须去向蒋介石请求。僵持的结果,我终于胜利了,逼得何应钦向蒋介石要求,把成命收回了,这样,我才带了预2师开到岳州报到。

后来,陈诚知道我得到何应钦的支持,保留了预2师,大为不满,便向蒋介石建议,仍然坚持要把预2师撤销,撤销后的部队开到江西,拨给第8军节制。

而蒋介石又采纳了陈诚的建议,便下了命令,我接到命令后,马上就准备移交,不再去找何应钦了。

我不再找何应钦的理由是:原来上面要取消预2师,发表我当第44师师长的时候,我去争执乃是为了全体官兵,而非为我自己。

而这次发表命令,则只有对部队的处理,没有对我本人的安排。如果再去争执,显然是争地位了。所以,我接到命令后,便将部队送至江西武宁,交第8军补充,表示个人无所留恋。

交代清楚后,我打电报向何应钦请示处理,何复电要我回军政部待命。这时,陈诚到了武宁,当我去见他时,他要我留在武宁,担任第8军副军长,我答复他,因为何部长要我回军政部,不能留部队工作。

他听了马上变色,表示不满,认为我是属于何一派的。从此以后,陈诚始终把我看作是眼中钉,一直不放心我,其实,是我当时说话没有留心,太直率了,而并非自己真的存了什么派系观念。

我离开武宁之后,回到汉口,何应钦又决定从四川补充三个团,恢复为一个师,并改换为正规番号给我率领,由于我的坚决要求,这个部队仍然保持了预2师的名义,部队成立后,便调到长沙,拨归张治中指挥,以便附带担任长沙的警备责任。

当部队由岳州向长沙开拔之中,长沙警备司令丁炳权被调率部抗日,警备司令改由酆悌接充,我当时得了这个消息,很是不满,认为我的部队开到长沙,长沙警备司令应归我来担任,为什么给别人呢?

因为怀此成见,所以,部队一开到长沙,便立即渡河驻扎在白箬铺一带,表示我既不任警备司令,则部队便不担任警备任务,后来,张治中要我调一部担任警备,我答复他,我的部队在长沙的任务是整训,除整训方面的事我愿意接受指挥外,其余概不接受,而张治中对我也无可奈何。

从此,我便在长沙一心整训了。不久,长沙大火,我在11月12日大火之时,还曾由河西渡河进城,想找张治中问问我的部队应该如何行动。

但是到长沙后,不知张的去向,13日、14日两日,我们仍然在岳麓山等着,总希望上面有所指示,结果等了两天,没有消息,这时,我才独断地把部队向湘西开动,一直开到经过沅陵的时候,才接到上级一电,发表我兼任芷江警备司令。

不久,预2师被编入第6军,移驻衡山,我改兼湘潭、株洲警备司令。以后,又再扩大范围,兼任衡山、衡阳、耒阳警备司令。

1939年秋,我部调归第五战区李宗仁指挥,并到湖北松滋、枝江一带驻防。1940年春,又由松滋调入广西参加桂南会战。

桂南会战时,总司令是徐庭瑶,他当时有一打算,准备在支持不住的时候,将部队撤退,留在广西境内打游击。

他的这个打算竟通知了各部队的高级军官,我接到这个通知,认为非常不妥。后来,由于这个缘由,部队一到紧急关头,便都准备打游击,各自撤退,不顾一切,造成全战场14个师的大溃败。

可是,我这个师没有执行这个通知,一直在前线坚持到底,等待命令,大约坚持了一个星期之久。那时各方面的敌人,都来围攻,我部死伤7000多人,战斗部队牺牲殆尽,直到奉了命令要我撤退,我才撤下火线。

我这这一次作战,又进一步取得了蒋介石、何应钦、白崇禧等人的信任。不久,蒋介石在柳州召开检讨会议,各部队将领都受到处分,没受处分的只有我一个人。

而且,先给我补充部队,然后一直驻在武鸣一带担任防守。1940年冬,我军又开到贵州,在黔西大定、毕节一带整训。

到达防区后,我颇以整顿社会风气的责任自居,除了整理部队外,并干涉地方行政,禁毒、禁赌很严。

我严格执行命令,在黔西枪决过一个贩卖鸦片的保长、一个勾引妇女的司令和一个为群众所痛恨而又神通广大的恶霸。

1941年夏,部队开入四川,奉令去川南接周成虎的防务,周成虎是四川军阀刘湘手下的一个师长,在川南霸占几县,军队专门贩卖毒品,不听调遣,过去国民党政府几次派人接防,都因武装冲突,不能实现,因而,蒋介石便把这个艰巨的任务加到我的身上。

我首先到重庆去见蒋介石,他要我在既不冲突又能接好防务的原则下,完成这个任务。接到命令后,我一面准备部队行动,一面派人先到川南了解情况。

了解的结果,是周成虎无意交接,准备和我作战。但是,我想如用武力解决,不能达到目的,不如改用政治手腕好些。因此,我决定亲自到泸州去,直接找周成虎商谈接防问题。

1940年代,四川泸州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

同时,还利用洪帮关系和周成虎联系。到达泸州后,为了表示诚意,还特别住在他的家里,两人混得很相契了。于是,隔阂化除,无话不讲了。

一天,他先向我表示:“中央要我交出八县,由中央派人接防,在过去任何人来接防,我都是不交的,今天,交给你我很愿意,而且欢迎你的人早日来接防。”

这时,我才问他准备什么时候交。他说:“我马上可以下令,将部队调走,让你来接。”

不久,他实现了诺言,我很顺利地接防了,我接防后驻在叙永,兼任了第八区的“清乡”司令,此时,八县归我管辖,更得到了直接参与地方政治的机会,对于执行国民党政府的“清乡”政策,我特别卖力。

例如清剿惯匪、禁烟、禁毒等,都皆认真进行,而且,在出巡清理积案时,杀了八个著名的土匪头子。川南八县的人民,认为确实是替地方除了大害,尤其禁烟严厉,使云南、四川间经常贩卖烟毒的人,根本不能在境内通过,这也算是一点特殊的成绩。

在滇西战场

1943年冬,日军开始向滇西攻击,渡过怒江,前方非常吃紧。我认为自己平常不管事,打仗时候到了,便应该出来负责。

于是,离开干训团回到部队去。1944年春,我军开始反攻,第71七军奉命围攻松山、龙陵,在此战役中,我在第71军中起了很大作用,几次战斗危急,足以影响整个战局,都是我来挽救的。

例如,当我军围攻松山、龙陵之时,有一次,日军将腾冲方面部队集中攻打龙陵,以解松山之围。

我第71军第87师作战不力,节节败退,已退到黄草坝了,师长张少勋认为再无办法抵抗,要变更阵地,开放公路。

当时如果这样做,则日军松山之围可解。松山之围既解,则他们一直可以攻到怒江,打到昆明,我认为这样关系太大,坚决要第87师一定守住,不准再退。

我在电话中严厉警告张师长说:“你如果违反了我的命令,你只好自己提头来见吧。”

张师长在这个时候,知道情势不对,在两小时后便自杀了(后来未死)。这事发生以后,我便另派师长将战局挽回。自此,第87师再没有打过败仗了。

我接任第71军军长后,对于作战特别认真,当时,凡是其他部队拿不下的任务,都由第71七军来担任,例如,芒市附近的三台山、囊佐寺、回龙山等,都是第71军攻克的。

而攻克回龙山一役,不但挽回了当时的战局,而且,提高了我个人在国内,乃至国际上的声誉,我自己也认为,这是我生平的又一得意之作。